地铁里消失的年轻人：一个站务员的自述
读喜马拉雅作者：gezhong日期：2022-8-31点击：720
在这里，我们用你的声音讲述你的故事。
每周一，三五咱们不见不散。
我每天上班都会经过一个地铁出站口，这个出口平常人不多，只有一台长长的扶梯。
夫妻下面经常站着一个地铁站务员，他的任务就是看着这里附提。 每天经过他的时候，我都看到他满脸的无聊或困惑。
可能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站在这儿，每天还要站好几个小时。
我们之前播出过两期有关地铁的故事，请过乘客和地铁民警来讲北京地铁上发生过的事儿。
今天这位讲述者曾经是谋省省会城市的地铁站务员，他小时候没见过地铁，当这个城市的第一条地铁线开通的时候，就因为好奇而去应聘了这份工作。
但是进去之后，很快他就发现地铁工作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我叫张高兴，然后之前毕业之后进了一家地铁公司，在那边主要是做账务员。
一开始也没想到说毕业之后具体会做什么。
本来是想考研究生，但是考的不太理想，当时是刚好看到网上，他们发那个招聘信息，主要之前也挺喜欢。
呃，电影看多了，那时候不流行地下铁吗，觉得好像是个挺神奇的工作，然后趁着这个机会就说试一试就反正还挺莫名其妙的，然后进去当一个战友员。 我们基本上是一个班制，要上八个小时，然后站两个小时休息三十分钟，会有一个人过来替你站一会儿。这样地铁到处都有摄像头，在你任何看不见的地方，包括隧道，里面就是他会照隧道口，也都会有摄像头。
我们的要求是，你在岗期间必须所有活动都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内，主要我这个人比较爱偷懒，我也不害怕扣绩效这个事儿。
然后累的时候你就我就看到那个墙那边靠着，因为确实真的很无聊。每天呃，过了高峰期之后会有一个低峰期，就是九点半到十一点的时候，这种是没有人的。
然后你需要六站台就一圈儿一圈儿的走。
我后来特别无聊，就是尝试着看走完整个站台是多少步，晚上呃，票款结算完之后，呃，值班站长会带着所有的账务员进轨道里面进行一个检查。
就是我们就是每届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喜喜欢逗下一届新来的小朋友。
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份工作，没有人见过隧道来的时候都会觉得哎呀。金翠道，其实挺可怕的，因为里面只有那种探照灯，没有说外面这么亮它你进去之后是通常通常的，然后有回音的那种前望，摸到头后也望摸到头就是冷白的灯，可能过过十米几米，会有一个灯罩下来，然后啊呢，望不到头，我们那个站下面是穿河了。
有时候你要听那个水滴答滴答掉进来的声音，就心里的小妹妹都特特别害怕，我们就逗她走吧，我晚上去买东西吃。
他去哪买东西吃啊，门儿都关了。
隧道里啊，隧道里有卖烧饼的老奶奶，然后他们现在就是我不去，你们不要带我检查卫生，我不想下去那个，那个时候是那个呃，刚开始挖那个新的线的时候，我们每天是有跑工程车是不拉人的，只是做一个那个通电测试，然后但是你还是要下去检查一些轨道那个东西。
我们四个人下去，下来之后，直接就在前面走嘛，男的挺高挺壮的一个大汉，然后我们就下小徒弟，就说有买少品，老奶奶或者什么。然后他们就说。
哎，这鬼故事听多少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就往前走，就快要到没有灯的地方的时候。
就是应急车道都快要到尽头的时候，就走到前面那个人突然说，啊，掉两个东西，我们就说我撒你乐器这么好，然后就就就摸了一下嘛。我说吃的好像头发。
然后他们就抬头看了一眼，其实看不太清楚是一个什么模模糊糊，上面很黑呀，然后就一起拿灯往上面照。
是一些很很粗的管道和和那个我们那边电缆是在上面的，然后。
那个时候还没有全部建完，就是没有全部把那个拱形的封完的时候，然后就说说，好像是有一个人在那边。
然后那个时候就是确实挺害怕，但是你又不确定的时候没有说想要跑啊，或者叫都没有，就说车控室这边发现异常情况啊，可能是有人受伤，或者什么在上面啊，打110和120过来看一下，然后我们从隧道出来。
后来是警察接手这个事情，但具体说那个人到底是自己走到轨道里面去的，还是说当时是是外外方施工掉进来这个事情？
就是我们是没有犯接到那个警方的一个回馈就只是知道啊，就是某一个班组挺倒霉的夜班检查碰到这么一件事儿。
一六年八月份，我们站是有两，呃，四口有三个口，人是非常多的，他们是往上面是医院嘛。
只有一口是人非常少，因为那个口出口是没有电梯的，从那边走人特别少。
呃，而且那个口也特别远，就要走很远才能过去。
我们有时候会寻着走到那儿。
呃，镜头是我们的更衣室，我们每次落那都是往那看说有没有人在那乘凉啊，或者就小孩儿玩滑板车，这个是不允许的，因为很危险，那个地方我们看不到。
那天从那儿过的时候，我还跟指战说，我说，哎，你说香港会被藏人啊，然后直接要说不可能铁栏杆拦着谁没人去那玩。
然后我俩就没在意，然后第二天早上就说说啊，叫你出事儿了。
我说，这也出什么事儿了也没有。 我们每天会发一些账务信息，我说也没有见站过信息上说，哪个站出了列车事故或什么？
他说，不是那个列车事故是咱们认出的一个事儿，说，那个楼梯间你知道吗？我说，我知道昨天我从那儿过呢，还开玩笑呢。
从那个下面死了一个人。
我说，那我昨天开玩笑那个人。那个时候那个人已经在里面了。 他们说，对啊，那个人已经进去超过24个小时了。
他是28号进去的，他藏在那个下面，喝农药自杀了。
呃，然后后来联系那个男人的家属，说上面是医院嘛，他好像得了什么癌症，但家里面没有钱，治也没有什么办法。然后他就和农药死了。 他那个视频监控是他进去之后没有出来过，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们从那路过，也没有人下进行检查，他在里面呆了很长时间，然后后来就是当时发现他之后是120过来，说确定就是可能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了。
然后我们说那他在里面，其实待了很久都没有喝农药，就说不知道这个当时在想什么，就我觉得应该挺挺痛苦，挺挣扎的吧。如果说真的说，就是想死了，那应该进就就直接喝掉了，就不会说等十几个小时，然后才把农药喝下去。
死人是很正常，一件事情，我们上面也是医院，就你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掉监控看那个人，走到那个电梯下那个楼梯下面，躲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的时候，你就会想一些细节。
细节越多，你会越害怕，就在想这个人在下面呆了，那么就在想什么，他有没有想要出来过，有没有说。
如果说我们真的去了，会不会说把这个人劝走，他就不会在这边进行这种自杀的行为。你想的越多，内心就会越愧疚。
我那个时候一个月薪，大概因为我们每个月不太一样，上下浮动绩效嘛，可能会在呃二千三到二千八左右。债务员的级别啊，我们充值就是充地铁卡。
做票务的时候，你在那坐着是基本上在票中心。
呃，现在我们班制改了，我前两天和同事聊发生班制改了，但我还在的时候，基本上是七点半，你坐在客服里面到中午十二点啊，你才能出来，中间基本上你是没有空去上厕所啊，喝水啊都不允许了，你需要很板，真的坐在那儿。
然后就进行一个票充值，呃，充值基本上是十块，7100这么充？
我一个班基本上能就就这么220冲能冲到10089，当时是下午六点多，然后那个时候下班人比较多，都在充值。
呃，过来一个男的态度特别刁蛮，就是推开所有排队的人，然后拍着那个柜台跟我说说你们这个不合理。我说，先生，您怎么了，您慢慢跟我说。
他说，我进站之后，我没有坐车，但是我出来啊，他就要扣我的钱。
我说，对我说，如果二十分钟之内。
您出站这个钱是不扣，但是您的卡上显示超过一个小时了，就被定义为乘车，这个钱是要扣你的。
然后他就特别不满意这个这个状态，然后就说要求我处理。
我说，那个您这个我处理不了，但是我可以帮您喊我的值班站长过来，我打电话他就走掉了。
我就没有在意，等我晚上下班，然后去迁退的时候，我正想跟我说，我今天被扣两分。
我说那为什么他就跟我调监控，说这个人是来按查的，你没有说您好，没有摆出服务首饰，所以靠了你两分。我说，可我态度非常好。
他说，可是你没有说您好呀？
说好吧，地铁有口号，叫做地球不不爆炸地铁不放假。
然后我第一年工作的时候，我大年三十还要上班，然后我当时是上票务，我八点坐在那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就，但是你也不能睡觉。
你坐在那，看着前面一个乘客都没有，就你只听那个车咣当咣当来停在下面，没有人上来框框要走就卧槽好无聊啊。
然后大概十点多的时候，过来一个叔叔，三十多岁吧，然后来了之后说说我要充充钱，我说好充了二十，我找他零钱找蓝头说不想要一个务实，你帮我换吧。
我说好给了两张21张石块的，我还不想要我想要五块的，我可以往那换成五块了。
然后他点完之后说，哎呀，好辛苦，你帮我换了好几次。我说没事没事。
他说，祝你新年愉快。
我当时觉得哇，好感动啊，从来没有人跟我们丈母娘说过这种话。我说，嗯，也祝您新年愉快就是那是我那天晚上接待的唯一一个乘客。
有最后那娘最后一个，因为地铁这个环境比较单纯，你上班时间是和你的和别的工作分开的，别的工作是上五天休周末嘛。
地铁是导班，只是我们那时候是上四天休两天，你没有节假日也没有所谓的双休，就你上购四天就能休息两天，就你的朋友圈子会越缩越响，最后只剩地铁。这些人，你们在一起玩儿。
我去站里面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
然后还加了我微信就是。
嗯，他先去的那个站，我是后来调过去的嘛，就带我熟悉的环境，什么其实都是他。
后来我俩发现就是我俩是老乡，就所以关系特别好，我俩一一起工作，有一年的时间就是你每天上班都是和这个人在一起。
你们一起上白吧，一起上夜吧，一起吃饭，甚至他虽然是男孩，但是我们是一起睡觉的。
我们站务员每天上夜班可以睡两个小时，我们俩就会通宵聊天在那边。 其实呃，做丈母娘是特别枯燥的一个事儿。
所有人都想考试晋级去做别的职位，真的会有很多乘客每天都在骂你，他们并不是说针对你或怎么样，他们可能说在今天工作不顺利或或者如何，于是在你充值给他充满了或者引导有问题的时候。
他们就只会直接指责你，或者骂得很难听或者说动手。
就这种事情，你一天可以接受你每一天长时间八个小时都在面临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就是有的时候，人是很难消化这个情绪的。
就这种落差对于我们刚毕业学生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一个状态。
他就觉得他可能心理上更过不去。
然后他就提了辞职，但是他家里面就是不是很乐意就闹到站里面来，就问我们，站长说，哎，你为什么让我儿子就是辞职了？
嗯，你们公司为什么会不经过家长的同意，就把就同意这个人的辞职申请，或者说怎么怎么样？张正说，那他是一个很有心智成熟的人，他想辞职，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他，家里面就不愿意说啊，我们这么辛辛苦苦面试啊，考试啊，进来的。
你说批就给批了，不行不可以，我儿子不能辞职。
我们家都是铁路上，他辞职，我们家好没有面子。
然后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上班，他家里不知道发现这个事情，我就很生气，就是命令他说，你必须去上班。
不可以辞职。你这样家里面是过不去的，别人会说你怎么怎么样。
然后他休息了一个月吧。然后之前我俩一直就是有沟通聊天，但是我约他出来，他一直没有出来，就是他说我心情不好，医生说，我有抑郁症。
说我不要，总是在一些人很多或嘈杂。
就是让我心情不好的地方工作，我那你就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这些事情。
我七月十九号跟他发最后一次微信那天其实我很难受，因为我被乘客骂了，他们没有赶上摩班车，在票务中心骂了我好久，我就觉得很，心里很不舒服，给他发一条微信。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走下去，但他没有回我，我也没有在意这个事儿。
然后23号，七月23号那天我是夜班，我在家睡觉，晚上上夜班。
然后三点半的时候，他他的微信给我发的微信说说谁谁自杀了，那个谁是他名字我就不提了。
然后四点多又发了一个，呃，呃，大概是说什么好像是什么方式死的。
我醒了以后看见就觉得被盗号要骗钱吗，我就说，您是因为他是以自称那种，我就不知道他是谁。我说，您是？
他说我是谁，谁在家里面人谁谁过世了，我就把电话打过去了。然后是一个女的，接的就是已经哭得不行了。
说我是谁，谁的姑姑，他那个在家里面自杀过世了，已经进行火化了。 呃，你是谁谁谁吧？我知道你。嗯，你们要是关系好的话，可以回来看看他。
哦，我当时个怎么脑子都蒙了，就是为什么好好的，前两天都已经说要回来继续上班了，就是人说没就没有了。
然后他妈就问我说，哎，你知道他为什么就是做这种事儿吗？
我说，我不知道。
然后电话挂了之后没有十分钟，我站长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就说，呃，那个谁，谁家里出事儿，你知道吗？我说，我知道，他说，你作为他好朋友，你知道原因吗？
我说，可能就是因为不想上班吧，因为他去世，没有写任何留言，或者什么没有和任何人说再见，就就是很果断就做的那件事儿。
我说，我不知道他还没跟你说什么吗？
我说，我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是我只知道他不想回来上班，就是不想回来上班。他说他讨厌这个环境。 嗯，然后我站长就说了一些让我还挺不开心的话，就是那种。
嗯，就是想极力摆脱车站和这个人的关系，证明我们工作环境很好，和他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
我就觉得很生气，我说，就是事儿已经出了，就是不要再给我说这些了。
然后第二天我就请假回了家，然后去送了他。
其实当天晚上挺有意思，大家晚上我还在上班，我还要不管如何，我要去上班就地球，没有办法，我们要上班我就去了。
去了之后我那天做客服也没有什么人。我坐在那儿。
然后称呼时候打电话说说，哎，我听说那个谁谁出事啊，你在客服还好吗，我说挺好的。然后运营结束之后，我们上班是不让拿手机的运动结束，我就拿手机拿出来就是是每个站呢。他的好朋友就给我发微信说，哎，听说那个谁谁过世了是真的吗啊，怎么怎么回事啊。就在问这个所有人都在给我发微信。
然后我才知道这个事原来只有我知道，就当时那个情况就是啊，就是我就是有一种突然你成了这个人的遗憾的感觉。
所有人都在问你，然后会跟你说一句，诶，简哀啊，你不要太难过或怎么怎么样？
然后我基本上都没有怎么回我们当天晚上结算完所有的前款票款，结束运营之后就整个地铁很大，很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然后站在大厅里面觉得卧槽好难过啊。
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说没就没了，他都没了，然后我还要来继续上班，甚至领导都不允许批我家，让我在家就是缓一缓情绪还要来上班。
在那大厅里边我才嚎啕大哭，就我都能听到我们自己哭的回音，然后五点钟还是要起来去换放换票箱。
装车然后乱七八糟，你还要继续去工作，我休息段缓了很久，一个是因为我朋友这件事儿我心里上过不去。
然后还有一个就是我也很想知道我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肚子，让我想说什么都不敢想做。张伟阳就是想希望明天早上不要迟到，不要遇到嗯，按柴的人，然后不要遇到刁蛮乘客顺利的过完一天，所有事情都安安稳稳的。
就真的是平平安安上班高高兴兴回家，就是因为不知道做什么，所有人都不辞职，都在那里面待着就是你从二十岁开始，一直做到你退休，55岁，你都要在这个地方度过。你生活的每一天，就是其实想想我个人觉得还挺绝望的，可能他们不觉得，因为确实有很多人在这样工作。
当时我爸也说，为什么别人可以，你不可以，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
不可以，我做不下去了。
张高兴最终辞了职，离开了地铁，他决定从自己在行的做起。
张高兴原来学的是油画专业，平时喜欢摄影。
后来他来到北京的一家公关公司面试，最终面试到了一个很大的相机品牌。 对方看了他拍的照片，三十分钟后就录用了他。
张高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好运，但反复跟面试官确认了好几遍。
他说，我不会编程，不会设计工作经验，只有地铁站务员。
对方说，没关系，我们认可你。
我们就要你这样的人，你现在正在收听的是大象公会出品的声音。节目故事fm，我是主播艾哲，本期节目由刘豆制作声音设计，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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